团论文网
摘要:被喻为美国文学之父的作家舍伍德•安德森将现实主义与意识流融合在小说创作中,开创了美国现代文体风格。通过对安德森代表作《小城畸人》中的短篇小说《手》的三个中译本进行互勘,将文本置于功能语言学的理论框架下进行作品翻译风格再造的考察,以期说明风格再造在短篇小说翻译中是不容忽视的,也是评估译本质量的必要维度。
关键词: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手》;文体风格;翻译
一、舍伍德•安德森及其“畸人”群像
《小城畸人》于1919年问世,由二十五个既互相独立又彼此关联的短篇小说构成,年轻记者乔治•威拉德是书中穿针引线式的人物。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1956年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评论道:“(舍伍德•安德森)是这一代美国作家之父,开创了后人也必将继承的美国式写作传统”[1]29。这一“美国式写作传统”在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塞林格、卡佛等众多美国作家作品中得到发扬。本文以该短篇小说集中第一部作品《手》(Hands)为语料,在功能语言学理论的框架下比较原文与刘士聪(下称刘译)[2]、吴岩(下称吴译)[3]、陈胤全(下称陈译)[4]三个译本的文体风格的翻译特点和差异,探讨译文语篇连贯性的构成及其文体意义。
二、《手》主人公姓名的文体意义及其翻译
《手》的主人公比德尔鲍姆曾任教于宾夕法尼亚州的一所小学。彼时,他名叫“阿道夫•迈尔斯”,善于以“手”作为表达感情的媒介——他借由十指对学生表情达意。然而,这样独特的表情模式和教育方式招致了悲剧。一个孩子迷恋上了年轻的阿道夫•迈尔斯,将自己夜里幻想的不堪梦境作为事实毫不掩饰地当众说出。这骇人听闻的事件在当地迅速发酵。阿道夫•迈尔斯成为孩子家长讨伐的对象,因而不得不连夜逃离宾州小镇,投奔独居温士堡的姑妈。比德尔鲍姆(Biddlebaum)这个姓氏,是他路过俄亥俄州东部一个小镇时,在一个货运站的货箱上看到的。而作为名字的Wing,目前的译本主要采用了两种翻译策略:一种是采用双音节的词语,翻译为“飞翅”或是“飞翼”,前者如刘译,后者如吴译;一种则采用单字“翼”对译原文的单词Wing,如陈译。实际上,名字的象征意义在故事中给出了缘由:由于比德尔鲍姆的手异常活跃,仿佛是笼中鸟雀震动的双翅,因此温士堡小镇上的无名诗人给他取了这个诨名。可以说,Wing这个名字就像一座桥梁,一头连接着比德尔鲍姆的经历,一头表征着他的特点——一双非同寻常的“手”。这个名字串联起整个故事的叙述链条。单字“翼”引而不发地蕴含了比德尔鲍姆双手好动的特性,而“飞翅”和“飞翼”则描摹了动态中的鸟雀翅膀,实际上局限了名字的内涵解读。因为那双手好动的特点有缘由、有变化,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比德尔鲍姆这个人物的性格,这双手的变化对人物性格特点的刻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从语用学的视角看,原文中的名字Wing,其含义是有些许模糊的。格莱斯关于语言表达的方式准则第一条和第二条分别是“避免晦涩含糊”和“避免歧义”(Grice,1975:46)[5]46。既然作者没有将主人公命名为Flying Wing,那么在主人公的译名中增加表征动态的“飞”,则可以说是越俎代庖地替代读者将单词Wing的联想意义(associative meaning)强加在该词的概念意义(conceptual meaning)上,这即便可能是鉴于现代汉语词汇以双音节词为主的考量而增译,也无形中给读者走向作者制造了“人为”的障碍,使得读者无法充分挖掘文本内涵,走进作者创作意涵的核心。
三、译词:贴切传神
在安德森心目中,《手》是“一篇十分美丽的故事”[3]114。而这个美丽的故事,则是由平易的措辞、精妙的句法和虚实结合的叙事结构编织而成的。作者在“编织”故事网络的过程中,衔接巧妙,行文顺畅。这贯通的文气主要源自作者行文中高超的衔接手段。根据Halliday&Hasan[6]2的观点,词汇衔接是实现语篇连贯的主要手段之一;词汇衔接则分为同现和复现。在《手》这个故事中,安德森娴熟地运用词汇衔接,译者对原文中衔接手段的识别和转译,直接影响了译文对原文风格再造的效果,实则体现了对原文的理解能力和对译入语的表达能力。
安德森在原作中对activity一词的运用别具匠心,同时体现了其精妙的语篇连贯构筑技巧和遣词艺术。以下对有关原文和三个译文进行勘读。
例1.Their restless activity like unto the beating of the wings of an imprisoned bird,had given him his name.[7]8
译文:他的手永远在躁动,仿佛是笼中鸟雀震动的双翅……(陈译,黑体为笔者添加,下同)[4]6
双手无休止的动作,象是被囚的鸟的双翼的飞动……(吴译)[3]3
他那两只不停闲的手,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噼噼啪啪拍打的翅膀……(刘译)[2]6
例2.In Winesburg the hands had attracted attention merely because of their activity.[7]8
译文:在温士堡,这双手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它们好动。(陈译)[4]7
在瓦恩堡,他的手引起人们的注意只是因为它们的活动。(刘译)[2]7
在温士堡,这双手之引起注意,只是由于它们的动作。(吴译)[3]3
例3.He felt that there must be a reason for their strange activity…[7]9
译文:那双手异常活跃…(陈译)[4]8
他觉得,他的手动作很奇怪…(刘译)[2]7他觉得这双手的奇怪的活动…(吴译)[3]3
在原作的语境中,activity出现了以上三次,并在叙事进程中呈现不同内涵。叙事视角在第三人称全能视角和有限视角之间切换。全能视角下的陈述具有基于对故事完整语境把握下的评价意义,而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以转述的形式表达人物的主观想法,不可避免地带有主观色彩。在故事中,activity与Wing Biddlebaum的双手密不可分,而双手的活动特点与人物性格和经历密切相关,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对双手活动的定义和解读随着叙事进程和语境而发生变化。作为故事中第一次出现的对双手特点的描写,restless activities可以说是在全能视角下“定调子”,突出的是双手的“永动”;而在翻译这个词组时,不可忽视的是同一句话中的比喻“like unto the beating of the wings of an imprisoned bird”,这是将Wing Biddlebaum的双手与被困于笼中的小鸟扑扇的双翅作比。在陈译中,“imprisoned”一词虽未作为被动语态处理,但该词的构成隐喻了小鸟困囿于笼中的局促不安,实际上与双手的“躁动”形成了相关联的前言后语间的“同现期待”[8]333,这在陈译中得到了巧妙的平衡和处理。吴译将restless activities翻译为“无休止的动作”,措辞在感情色彩上未能与文后译为“被囚”的imprisoned形成呼应。刘译则将比喻的本体锚定在“手”而非动作本身,可以说是三个译本中最具有对称之美的,但将restless activities翻译为“两只不停闲的手”,与吴译一样欠缺对故事整体语境的考量。
这特别的手引起了Wing Biddlebaum的同伴威拉德的注意更使他倍感困惑。陈译将原文中的strange activities翻译为“异常活跃”,这是叙事中全能视角的又一次体现,是在对前文这双手的表现进行抽象总结,“异常”是对原文strange的合理引申,为下文对Wing Biddlebaum过往经历的叙述埋下伏笔。
文体学家利奇(Geoffrey N.Leech)和肖特(Michael H.Short)认为,表达同一语义的两种文体变体的文体价值是不一样的。“想要考察文体特征,就将作者选用的表达方式与其他潜在的可以表达同等语义的表达方式进行比较。”[9]34。翻译不可缺少对原文文体风格的再造;而词汇作为语义衔接手段的风格特征及其再现的重要性,在安德森这篇著名短篇的翻译中可见一斑。
四、译句:得意忘形
汉英句法结构特点差异巨大。英语行文一般有形式标记衔接句法单位。而汉语句法单位之间常常没有形式标记而以逻辑顺序和时间顺序实现语义推进,句法结构像水一般蜿蜒,因此,吕叔湘先生将汉语的句式称为“流水句”[10]27。在《手》中,论及乔治•威拉德对比德尔鲍姆的影响时,作者做出了如下的描述。
例4:In the presence of George Willard,Wing Biddlebaum,who for twenty years had been the town mystery,lost something of his timidity,and his shadowy personality,submerged in a sea of doubts,came forth to look at the world.With the young reporter at his side,….[7]7
此段落运用比喻和拟人的手法刻画了主人公在友人面前特有的不同寻常。值得注意的是,构成该段落的两个句子结构相似,都以表征“伴随”状态的介词短语作为主位,将“只要有乔治•威拉德在”这样一个“条件”作为句子信息的起点,突出了这位友人对主人公的影响力,同时蕴含着定语从句的并列复合句结构也将英文句子环环相扣的逻辑层次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对翻译构成了挑战:是严格遵循原文的行文结构还是打破原文形式的束缚重构译文?
译文:只要有乔治•威拉德在,二十年来一直是小镇之谜的翼•比德尔鲍姆就会少几分怯懦,他那鲜为人知的个性,也会从疑虑的汪洋中复现,出来见见世界。有这位年轻的记者在一旁,……(陈译)[4]6
在乔治•威拉德面前,二十年来小镇上这个不可思议的飞翅比德尔鲍姆,没有了胆怯,这个沉浸在疑虑大海里的幽灵似的人物,现在走出来看世界了。身边有乔治•威拉德伴随着,……(刘译)[2]6
二十年来,飞翼比德尔保姆一直是小城里的一个谜。面前有个乔治•威拉德,比德尔鲍姆的懦弱便减少几分,……,原来沉没在狐疑的海中的,……(吴译)[3]2
勘察以上译文可见,三个译本均突破了原文句子结构的束缚,挖掘出作者在原文行文结构下意欲凸显的人物关系:陈译通过增译体现条件逻辑关系的关联词组“只要……就”和“有……才……”揭示出乔治•威拉德的强大影响力;刘译和吴译对原文结构的拆解和重构则体现为将定语从句析出独立成句,这样一来,译文则体现出汉语流水句的结构特点。值得一提的是吴译析取原文中的定语从句并将其前置于段首独立成句,同时,译文比陈译和刘译减少了逻辑标记词链条的痕迹。虽然文学作品中语序常常承载着巨大的诗学意蕴,但是句法结构的调整如能服务原文表意的目的,译文相对于原文结构的“失序”则是必要的。
五、译段:文气贯通
翻译的过程也是再语境化的过程,即译文重构原文的语境应当达到一定的审美底线[11]184-185。这样的审美底线就文学翻译作品来说,应当兼顾词汇层面的简练达意和句法层面的流畅贯通,才能赋予语篇“文气贯通”的审美效果[11]178。三个译本对以下主人公心理活动的不同处理,就在话语呈现方式——在此例中是人物的“内心话语”即心理活动——和遣词造句两个方面体现出不同的文体意识和文采。
例5:….He felt that there must be a reason for their strange activity and their inclination to keep hidden away….[7]8
译文:……那双手异常活跃,又老是东躲西藏,背后定有什么缘故……(陈译)[4]8
……他觉得,他的手动作很奇怪,而且他老想把它们藏起来,这里一定有缘故,……(刘译)[2]7
……他觉得这双手的奇怪的活动和老是要藏起来的倾向,必定自有道理……(吴译)[3]3
例5中,心理活动在原文中呈现为间接思维,谓语动词felt为人物心理活动的标记,间隔人物的内心世界与叙述视角。刘译和吴译都遵照间接思维的形式,体现出与原文一致的叙述视角。陈译则将消解了这一标记,使得主人公内心的困惑与叙述视角交融,体现为自由间接思维[9]337。在这部作品中,作者在现实主义叙述中融入意识流的创作实践。陈译将此句以“自由间接思维”形式呈现,虽然形式上偏离了原文,但是从反映作者整体的文体风格来看,比其他两个译本更能反映作者写作形式的创新性。
吴译在句法结构上与原文保持了较高一致性;而陈译和刘译通过改变原文的句法结构使得译文符合汉语的行文习惯,辅以“背后”(陈译)、“这里”(刘译)这样的衔接标记,达到了文气连贯的文体效果。
六、结语
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认为诗学的研究对象是文学性,即“是什么将语言变为艺术品”[12]63。具体来说,是偏离常规的语言表述。小说文体风格是作家在“陌生化”语言实践中通过词汇语法和篇章结构铸造的个性标签。因此,在小说的翻译中,文体意识指引下的文体风格再造是不可或缺的。严复先生论述的“译事三难”[13]202-204,在文学作品的翻译中尤为凸显,同时也考验着译者在再语境过程中于诗学维度和语言维度之间取得平衡的能力。本文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框架下,从篇名解题转译、遣词造句、连句成章几个层面对舍伍德•安德森短篇小说代表作《手》的文体风格进行了三个译本的互参考察。三个译本在词汇铺排、句法构建和篇章的衔接连贯几个层次呈现出不同的特点,这既是译者文体意识的差异体现,也为读者赏析和评价译本提供了重要的参考维度。
参考文献:
[1]Faulkner,William.“Sherwood Anderson”[J].Paris Review,1956:29.
[2](美)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M].刘士聪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5-13.
[3](美)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M].吴岩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2-6.
[4](美)舍伍德•安德森.小城畸人[M].陈胤全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5-12.
[5]Grice,H.P.Logic and Conversation//P.Cole&J.L.Morgan.Syntax and Semantics:Speech Acts:Volume 3[M].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41-58.
[6]Halliday,M.A.K.&R.Hasan.Cohesion in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6:2.
[7]Sherwood Anderson.Winesburg,Ohio[M].New York:First Signet Classics Printing,2005:6-13.
[8]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London:Edward Arnold,1994:333.
[9]Leech,G.&M.H.Short.Style in Fiction: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al Prose[M].London:Longman,1981:34,337.
[10]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27.
[11]王东风.英汉名译赏析(增订版)[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20:178-185.
[12]Jakobson,R.Linguistics and Poetics//K.Pomorska&S.Rudy.Roman Jakobson:Lanuage in Literature.Cambridge: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7:62-94.
[13]严复.《天演论》译例言//罗新璋,陈应年.翻译论集.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202-204.
后台-系统设置-扩展变量-手机广告位-内容正文底部 |
本文标签:
首页 论文知识 教育论文 毕业论文 教学论文 经济学 管理学 职称论文 法学 理学 医学 社会学 物理学 文献 工程论文 学位论文 研究论文
Powered 团论文网 版权所有 备案号:鄂ICP备2022005557号统计代码
全站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