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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族马骨胡流行于广西田林、西林、隆林、百色等一带,在壮语中称“冉督”“冉列”。“冉”在壮语中是“胡琴”的统称。督,壮语意为“骨头”,即用马、骡、牛的骨头制成胡琴的共鸣箱。壮族也称之为“冉列”或“冉森”。在壮语中,“列”或“森”意思是体积小、发音高,其音色呈尖锐。这一乐器的壮语名称突出了马骨胡形制及音色的特点,可谓是壮族人民的独特乡音。
壮族马骨胡作为广西“南、北路壮剧”的主要伴奏乐器以及“壮族八音”的主奏乐器,以戏曲艺术形式及民间器乐形式为载体不断传播和发展。首先,胡琴类乐器是旋律性乐器,在乐队中以旋律演奏为主。其次,马骨材质的密度高于木头材质,使音区更高,音色更加明亮,所以在壮剧中是主要的伴奏乐器,在常规乐队中也可作为高音乐器。随着社会的发展,马骨胡在制作工艺、演奏以及音乐创作上得到了改革与创新,这一乐器也逐渐发展成独奏乐器。
一、马骨胡历史源流
关于马骨胡的具体形成时间及流传历史尚不明确。杨荫浏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中提到广西壮族马骨胡可能诞生于清朝,为唐代奚琴遗制。苏沙宁对马骨胡的源流进行了梳理,奚琴首先产自奚族。唐末奚部族群迁徙到内地,奚族二弦类的擦弦乐器传入内地,宋代时发展成为马尾胡琴。清朝时期,随着国家的统一,各民族之间文化交流逐渐频繁,汉族胡琴逐渐运用于壮戏(壮剧)中。苏沙宁认为,马骨胡应该是壮族人民在汉族胡琴的基础上,结合壮族审美特点改制成了以马骨命名的马骨胡。两位学者均认为马骨胡的起源时间应不迟于清代,与汉族胡琴同源,形制与胡琴相类,并在壮剧中已经使用。
从《中国少数民族戏剧通史》所记载的资料来看,最初壮族人民在日常节日中运用马骨胡、土胡、葫芦胡等乐器进行演奏,并把这一形式称为“游院”,这便是壮族“八音”最早的形式,壮剧则是经历了游院、板凳戏、土戏几个阶段后才形成。由此,八音及壮剧中均使用了马骨胡。在《中国戏曲音乐集成·广西卷》和《田林县志》中都记载了壮剧在清同治、光绪年间产生于隆林田林一带,并在清嘉庆二十年(1815年)就存在非完全职业化的壮剧土戏班。
综上,马骨胡的产生时间应该早于壮剧,或许在清朝之前就已经产生。明清时期中国戏曲音乐发展繁荣,无论是板腔体还是曲牌体,戏曲剧种大多使用胡琴类乐器,因此少数民族地区的戏曲剧种亦受此影响。广西壮族人民依此制作出形制类似的胡琴乐器,并马、骡、牛的“骨”制作共鸣箱,既富有壮族特色,又满足了壮剧的演出需要,逐渐成为壮族人民喜闻乐见的乐器。
二、马骨胡的形制
广西壮族马骨胡现属于弓弦拉弦乐器,形制与胡琴类乐器相似,主要由琴头、琴杆、弦轴、千斤、琴筒、琴托等部分组成。琴弓用细竹做弓杆,两端拴一束马尾为弓毛,弓长60cm左右。马骨胡是我国唯一采用“马腿骨”作为琴筒材质的拉弦乐器,这也是这一乐器的特色所在。
(一)马骨胡特殊的材质
中国少数民族乐器种类繁多,有很多乐器的命名都与动物相关。如侗族“牛腿琴”、蒙古族“马头琴”、傣族“象脚鼓”、藏族“鹰笛”等,这些乐器基本以酷似动物的外形或音色特点而命名。但广西壮族的马骨胡显然很特殊,采用动物的“腿骨”作为共鸣箱而得名。从乐器学角度而言,乐器的共鸣箱材质对乐器的音量、音色、音高等起着决定作用。因此,这一材质的特殊性,也成为这一乐器的关键所在。
笔者在采访广西田林的民间艺人时得知:唐宋时期,广西田林是滇藏茶马古道的重要交通枢纽,有滇藏茶马古道最大的马匹交易市场,马匹资源非常丰富。因此,这为马骨胡这一乐器采用“马腿骨”制作琴筒提供了充足的条件。
此外,壮族属于山地民族,在日常劳作、商贸往来时常翻山越岭,物资需人拉马背,马也是壮族人民日常交通往来和生产生活的重要工具。根据广西田林、隆林一带的民间传说,马在当时不仅是一种工具,更是壮族人民的重要伴侣。例如壮族人民的“冉列说”“白马说”以及“部落斗争说”,都以马为故事核心,表现了壮族人民英勇顽强、团结一致的民族精神。据民间艺人言,马骨胡运用“马腿骨”作为主要的制作材料,是壮族人民对其民族精神的外化表现,也反映了壮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马骨胡的音色与音域特点
因马骨胡的共鸣箱为“马腿骨”,密度比木质或竹质材料大,音质要比汉族胡琴更加尖锐。因此,壮族马骨胡的音色具有清脆、明亮、穿透力强的特征。
乐器的音高主要受有效弦长震动频率的影响,有效琴弦越短,震动频率越高,产生的音调也越高。马骨胡琴弦的有效距离(千斤至琴筒的距离)为20~30cm,比二胡琴弦的有效距离短8~12cm,这使马骨胡有效琴弦的震动频率要远高于二胡的有效琴弦震动频率,这也是马骨胡音区高的主要原因。马骨胡的音域为d1—e3,跨度为十七度,与壮语音调音域相近。
毛南青《广西山歌音调的论述》一文所言,壮语音调的范围在小字一组到小字二组之间,与壮族山歌的音调范围相近,同属高音区,得出了壮族语言是形成壮族山歌音调基本因素的结论。因此,拥有与壮语音调相近音域的马骨胡,能够广泛运用于壮剧伴奏中。
壮族人民使用马骨胡作为壮剧的主要伴奏乐器,使得伴奏与唱腔和谐统一。由此可见,壮族人民对高音音区与高亢明亮音色有着特殊的审美追求。
(三)马骨胡的定弦特点
广西壮族马骨胡的定弦虽与汉族胡琴一致,都采用五度定弦法。但根据苏沙宁对马骨胡定弦特点的分析,壮族马骨胡的定弦实际上与壮族语言的声调密切相关。苏沙宁认为,马骨胡的定弦与壮语语言音调相吻合,采用了独特的“六一”定弦法,在北路壮剧中,马骨胡一般以“do、sol”定弦,南路壮剧中则以“fa、do”定弦,这种独特的定弦方式有着壮族人民独特的思维方式。下面以马骨胡独奏乐曲《壮乡春早》为例,对马骨胡定弦体系的运用进行分析。
乐曲的一、二乐段定弦为“fa、do”,其中“fa”是马骨胡南路壮剧中定弦的内空弦音。两个乐段中多次出现了内空弦音“fa”,虽然都在装饰音的位置出现,却是音乐旋律中的骨干音。在《壮乡春早》第二乐段中,多以内弦空音“fa”作为徵音的装饰音,使得马骨胡的音色与壮剧的唱腔语调贴近,其音色具有柔和的特点。(见谱例1)。
乐曲第三段的定弦“do、sol”,与一、二乐段的定弦形成转调,体现了南北定弦互为五度关系的特点,即从G宫转入C宫。本曲第一乐段为六声徵调式,音列为“fa、sol、la、do、re、mi”;乐曲的第三乐段为六声宫调式,音列为“do、re、mi、sol、la、si”。在第一乐段中清角“fa”处于最低音,而在第三乐段中宫音“do”处于最低位置,在转调时宫音“do”的拉弦位置就是清角“fa”的位置,这是马骨胡独具地方风格的倒弦特点,也是民间所说的“背弓”。
壮族人民的马骨胡采用骨质琴筒,创造了壮族音乐的标志性音色。马骨胡的定弦有着一定的思维逻辑,即“语言—定弦—音阶—旋法”,它是壮族语言特征、审美意识与音乐结合的缩影,是语言音乐化的体现。
三、马骨胡演奏技法
从乐器学的角度来看,乐器的形制影响着乐器的演奏技法。马骨胡具有代表性意义的演奏技法有倚音、滑音、挫弓、顿弓、颤音等。下面笔者结合马骨胡独奏乐曲《壮乡春早》,对其具有代表性的演奏技法进行分析。
在马骨胡的演奏中大量运用内弦空音,一是与壮语语调结合,二是壮剧中唱腔中多运用倚音、滑音润腔。由于乐器琴体较小,有效琴弦的距离短,所以马骨胡音乐中多运用二、三度的音程。而《壮乡春早》中内弦空音的运用多以大二度或小三度前倚音为主,因倚音的加入,音乐表现更加生动活泼(见谱例2)。
首先,挫弓是马骨胡最具特点的弓法。“挫”的意思就是在一弓之内音响出现强弱变化,主要用于同音反复,一般没有符号标记。根据力度变化,分为前挫弓和后挫弓两种技法,先强后弱为前挫,后挫则反之。马骨胡在实际演奏中使用这一弓法模仿鸟类的鸣叫,在《壮乡春早》中充分展现了马骨胡作为高音乐器的拟声特点。如在引子部分,采用了这一拟声的技法。不固定音高和节奏,完全由演奏者自由发挥,演奏者在马骨胡高音区通过内外弦的音色及节奏强弱对比,演奏出壮乡清晨村庄静谧鸟儿鸣叫的场景(见谱例3)。
其次是顿弓,乐谱上用“▼”或“▽”符号标记,这一技法呈现短促结实的音响效果,节奏规律,且带有简短的间歇,适合演奏短促、有弹性的旋律。《壮乡春早》在第一个连接乐句连续运用四个小节顿弓,明亮的音色渲染了第二乐段活泼轻快的情绪,与第三乐段形成对比(见谱例4)。
最后为颤弓,又称抖弓、碎弓,乐谱上用“tr”符号标记。演奏时右臂持弓抖动,带动弓毛与琴弦快速摩擦发音,一般运用于长音的演奏,渲染气氛,强奏表达了欢乐的情绪,弱奏表达幽怨的情绪。《壮乡春早》在引子和第二个连接乐句中使用了颤弓,表现了愉快、热闹的早春忙碌情景(见谱例5)。
通过对演奏技法梳理可以看出,目前马骨胡最具代表性的演奏技法大多与汉族胡琴的演奏技法相似,但其空弦与挫弓技法的使用使马骨胡独特的音色更加突出。因为马骨胡的整体形制较小,所以其演奏的旋律多以二、三度为主。马骨胡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汉族胡琴的技法,在演奏技法上借鉴并融合了二胡的长弓、揉弦等技法,创作出一批具有民族地域文化内涵的音乐作品,为马骨胡成为独奏乐器起到推动作用。
四、结语
广西壮族马骨胡是壮族人民生产生活的表现,它的产生体现了壮族人民对生活资源的充分利用,是壮族人民民族精神、民族审美的具象表现。广西马骨胡以其马头造型的琴头和马腿骨制作的琴筒,表现了马对壮族人民的重要性;马骨胡音色明亮高亢,且与壮语发音契合,表现了壮族人民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其定弦的独特性,又表现了壮族人民独特的思维方式。
马骨胡音乐的创作一直都以壮族丰富的民族节日为依托,承载着壮族人民对生活的美好愿望和期盼,反映了壮族人民淳朴的理想和情感。这一乐器经过多年的发展、改良,由壮剧中的主要伴奏乐器逐渐发展为独奏乐器,是壮族人民审美需求提高的表现。在发展的过程中,马骨胡不仅保留了自己独有的特色,还汲取了汉族胡琴的特点,在历史的发展中逐渐产生流变。马骨胡在受到其他文化冲击寻求共生的情况下,其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固有的模式。
马骨胡音乐文化的发展离不开让它生根发芽的土壤,离不开壮族人民日益增长审美需求。当下马骨胡音乐文化以壮族音乐为载体,在不同的土壤中落地生根,扎根于人民的现实生活。马骨胡不仅保留了自己独有的民族特色,又汲取了汉族胡琴的演奏特点,成为广西乃至全国独树一帜的拉弦乐器,彰显了壮族独具特色的音乐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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